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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城的馳名除了它的食物、它的夜景、它中西並存的歷史古蹟、它別具特色的語言之外,還有一個會令許多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特點,便是服務人員的臭臉了吧。

  這樣講或許有些失禮,不過這個特點卻是連他們自己人都直承不諱的,有次甚至看到一篇文章抨擊城裡某間著名老店「服務態度變好」,認為失去了傳統的味道,為了討好C國的觀光客,如此觀點著實令人啼笑皆非。

  我在H城待了一年餘,自是深刻感受到當地的這種「傳統」,以至於竟隱約能分辨哪些臭臉是長久累積下的習慣,哪些是忙碌與疲勞下的不耐,哪些是因語言不同而產生的厭惡──以至於,就連試圖說著他們的語言而發音不標準時,服務員那了然於心,帶著輕微蔑笑的表情,也都覺得和藹了。

  在剛來到這裡的時候,學校食堂裡有位點餐的服務員卻不同,她總是帶著笑容對話,在這樣的環境下,無疑是個天使般的存在。我常常感到自己被此笑容療癒,只因這笑容是最單純的善意,我想世上沒有其他東西比這更純潔了。有些人會說愛的本質最潔白無瑕,我並不否認,然而愛本身即使再怎麼美麗,卻無法避免帶來其他的醜陋,例如恨,例如嫉妒,例如佔有慾。當然,這些惡是應當歸於人性之下,但愛作為它們的引子,便因著這誘發惡的可能,而讓我無法只是正視它本質的白。

  不過某天之後,我再也沒見到那位服務員,然後才恍然了解,她那段時間的笑容,也許只是因於即將離職的關係吧。

  ◎ ◎ ◎

  為了辦延長簽證,我到了H城政府的某分區辦事處,在等待的過程中,突聽一位民眾對著辦事人員大罵,該辦事人員也火起了,講話跟著大聲了起來,後來似也不了了之,民眾悻悻而去,然後我看到螢幕上出現我的籌號──正是那位辦事人員的櫃位。

  我懷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前往,拿出所需的資料交予她,她見我是T國人,並沒有主動講我們共通的語言,而我仗著這一年多來練習的成果,也自以為能夠明白個七八分,便全副心思聽著。她臉上看來餘怒未消,眼神絲毫沒有想與我對焦的意思,講得飛快,我雖然確實懂了七八分,但卻赫然發現像這樣重要的事務只懂七八分是不夠的,因為那漏的二三分也許就是關鍵詞之所在。然而我一見她的表情,又恐懼地打消了詢問的念頭,只是傻楞楞地依自己心裡的猜測行動,於是又招了幾頓糾正。

  終於最後,她將我的護照與資料收了去,要我等叫名,我如獲大赦般回到等待區坐著,卻又開始懷疑她說的等叫名是下次來領證之時。等了幾分鐘不見動靜,我愈加坐立不安,上網查了領證時確有叫名這一程序,於是更加落實了心中的揣想,念頭一定,便放心離去,走到地鐵站時還不忘跟路邊發紙巾的人拿了一包。

  正上車,突然接到了辦事處打來的電話,男聲,問我人在哪裡,聽我結結巴巴便改以P語再度詢問。我說我在地鐵站,他說我的護照沒拿,要我趕緊回去。我在門關上前一刻衝出車廂,忘了怎麼掛上電話的,只覺被自己無用的挫折感充滿了整個空間,地鐵站的人似乎都帶著奇怪的眼神注視著我,發紙巾的人也換上一副我無法詮釋的表情,就連擦肩而過的路人,都該是初次相逢的吧,好像也都知道了什麼一樣,留下了一道一道的目光。我的頭越走越低,終於走回到辦事處,裡面的人更都擺著饒富興味的姿態,看著這個在關門前慌張而笨拙的人走進。一個男子很快迎上前,問:

  「是XXX嗎?」

  我點點頭。

  他拿著護照比對了下照片,再次提醒了我領證時的注意事項,並笑著說句:

  「護照要記得帶走啊。」

  我說好,明白,謝謝。他的腔調雖然不甚標準,但這是我的母語,這次我真的明明白白,再沒有任何疑問,與腦補的空間。

  回去時我的眼角餘光似乎看到原本幫我處理的那位女辦事員,臉似乎更臭了──

  似乎。

  挫折感持續著,跟著我回到了學校,這裡確實安全了,不會有任何人知道曾發生這樣一件事,不過當我走到清一色撲克表情的餐廳時,突然決定講P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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