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學期我分到一堂導修課,不同於上次的幫忙性質,這次是正式公務,能列入教師經驗,而且是本科生的必修課,不知不覺中,好像多了些當老師的責任。雖然,我也就是個TA,主要還是聽同學的分組報告,並且提出一點意見,實際上一堂課中講話的機會很少。前兩個禮拜的課主要任務是分組,老師也說不用另外講什麼,於是第一堂課交代一些事情、分完組後,便讓他們提前下課。不過我心裡想,他們付了這麼貴的學費,有些人的家也許住得很遠,如果第二個禮拜也是這樣花幾分鐘分完組就放人,感覺實在對不起他們,於是準備了PPT,簡單分享一些文本研究的經驗,突然領悟了一個人放空時會是怎樣的表情,哪些哏他們會笑,以及發問時台下同學一片沉默是種怎樣的感覺。當然也還是有認真抄筆記的,或者主動發問的,甚至也有下課後跟我討論他邊聽邊思索可以怎麼套用於報告的文本上的。對我來說,我始終把自己當成一個學生,以前站在台上也都是呈現自己的報告等著人批評,像這樣真正換了個位置,彷彿看著一個一個自己坐在台下的抽離感,還是第一次。
其實我從以前便是一種好為人師、愛說教的性格,但真上台了,自己反而常常自問是否有講課的資格,或者為向來不好的口條而深深慚愧,不過想更多的,還是在於這學期爆發的罷課事件。由於與世隔絕,雖學校裡隨處可見罷課的宣傳,加上台灣家人和朋友的詢問,皆暗示了外頭不安的騷動,但處在風平浪靜的校園,終究仍是遲鈍地過著每天相似的日子。直到偶然瞥見新聞報導了衝突激化,開始關注新聞,到今天使用催淚彈,看著一排排舉著長槍、戴著防毒面具的警察,我突然為自己的漠不關心感到自責,更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難過,只能在課堂上跟他們說:要罷課就去,但記得跟我請假;其他的,似乎都不是我這個小小的研究生TA所能置喙,便連想要在教學討論區公開表達關心都有頗多顧忌,只是私底下寫信給曾跟我表明參與罷課的同學,說:若有需要幫助,但說無妨。
誰都知道,這樣一句「但說無妨」是多麼自我安慰的一種話語。然而,儘管爭取民主該是比反服貿有著更無庸置疑的正當性,但想到課堂上也許還有許多反對立場的學生,尤其有大陸的學生,就算我確信什麼是對的,不禁還是猶疑自己是否適合在課堂上談論政治,或者表達自己的意識形態。我想起太陽花學運時,自己如何嚮往那在台上說「你們怎麼還在這裡?應該去立法院啊」的老師,為了擁有這樣的自主權,對於成為一個正式的老師好像便多了幾分動力,好像真的成為老師後,就能夠理所當然地引導他們關心、思考這些問題。
在我看著新聞幾欲落淚時,手機傳來的是大陸同學訂婚的歡樂訊息。我又想起一次一個大陸學生跟我討論報告時,說香港學生很喜歡從文本的社會角度切入分析,他聽得很煩,所以想做文學角度。雖然我自己也覺得從社會角度分析確實常常太過俗濫,內容也多重覆無新意,而就本科生而言,學習文學的分析也是很必要的,於是便同意了他的做法。不過心裡不免還是感到有些悲哀,因為研究文學越久,越覺得什麼文學技巧都是次要,文學真正偉大的地方還是在於感動人心的方面,而那方面往往在於社會與人性。大陸人的這種觀點我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了,包括我自己的博士生同學也多半不涉及政治,甚至會以一種惋惜或者難以理解的口氣評論他認識的某個人說:「不好好搞學術,搞什麼政治呢?」(其實據他們說,現在的大陸人大多不是極左便是極右,但我好像都遇到政治冷感或者擁共的人= =)
可以不涉入政治,但是不能對政治冷感,不然就是任上位者予取予求。香港和台灣是我的兩個家,衷心希望這兩個地方的人民都能保有爭取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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