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香港之後,許多人得知我是台灣人,常常問我會不會講台語,我都會很驕傲地說會。從沒想過在這跟我用台語聊天聊最多的反而是一個來自大陸潮州的學弟,他說他小時候也聽很多台語歌、看布袋戲。雖然講得不標準,但還是感覺頗親切。反而是另一個住福建的同門完全不會,不過去過馬祖以後,便知道同在福建,福州話跟閩南話也是天差地遠。
結果後來反而是我常常卡住,尤其開始學廣東話以後,有許多字會與台語搞混。記得另一個大陸學弟說他聽徐佳瑩的〈身騎白馬〉裡面有台語,問我會不會,我說當然會啊,可是卻發現那簡單一小段我居然只會用唱的而不會用講的了。
感覺自己的第二母語正在消逝而無能為力,實在是一件令人沮喪的事。
關於台語的回憶,其實是和阿嬤連在一起的。從小我多給阿嬤帶,到了國小還國中都還是跟阿嬤睡一張雙人床;她只會講台語,所以我們在家裡常常用台語對話,常常看台語節目,那時她信佛,甚至教我用台語背大悲咒。不過在我國中時,一次車禍讓80多歲的她成了植物人,從此以後她再不會開口,之後的印象剩病床上插著管子的畫面,接著便跳到了靈堂裡的畫面。
從此,便沒什麼人會跟我講台語了,我的接收來源就跟那位學弟一樣,剩下台語歌和台語劇,頂多加上在菜市場或者親戚家會聽爸媽用台語對話(喔對,還有蕭鈺庭和孟心蓮打電話回家時);一直到多年之後自己想開口,才發現竟退化了這許多。
聽大概還是沒問題的,但我知道我再也沒辦法講得輪轉,就好像這個語言能力隨著阿嬤的去世,跟著被帶走了一小塊,怎麼都補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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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有些羨慕香港能將自己的方言定為法定語言,儘管常常會抱怨世界上太多語言,溝通困難,但是能夠在自己的家鄉用著家鄉人專屬的話,就好像有了一個安全的小世界,紐帶便更強了些。這時便不免會想,香港被英國殖民,同樣也被逼迫學習英語,但英國人並沒有禁止他們講方言,相形之下,國民政府各種「掛狗牌」、歧視的方式實在太過粗暴,不過從小生長在支持國民黨的家裡,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雖然也知道,台灣還有客家人、原住民等等,台語也不過是佔較多數的方言,不像香港幾乎全都講廣東話,先天上便降低了方言存活的條件;而為了統治方便,統一用普通話也還是有一定道理,只是看著現在各種搶救方言的教育政策,不免還是有些唏噓吧。
不過香港人平安度過英治時期,但在回歸大陸後又不得不被逼迫學習普通話,即使普通話現在仍不是香港人的法定語言,但各大學的畢業標準多有普通話檢定,校內也越來越多大陸老師以普通話開課,更遑論餐廳的員工,為了做生意,更是非得學習普通話。雖然就利益層面看,學普通話有益無害,能夠更與國際接軌,而我自己也是那使用普通話跟他們溝通的一份子;可是當在學校FB上看到香港學生的反彈,不免還是感到有些同情。
只是啊,我很想尊重他們的語言,用廣東話溝通,反而是他們聽到我說得不標準會很沒耐心,不然便是直接用普通話接著說,也令我相當挫折並且越來越沒自信。當然也有幾個人很好還會教我正確發音,但好像多限於學校食堂吧。當香港人抗議大陸人強橫地以普通話對談,我總很想跟他們說:也許因為你們對於努力學習的人太沒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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