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魏寧老師帶國學院研究生們開了個杜甫詩的讀書會,重讀幾首名作,又被感動了一次。大多數人讀詩都是年輕時喜歡李白,有了一點年紀後喜歡杜甫, 我也是,年輕時喜歡李白放蕩不羈瀟灑縱逸的氣魄,而現在卻為杜甫文字上的功力深深折服。也許也是因為現今許多新詩,越來越走向以理趣、詩意的轉折抓住讀者一剎那共鳴的路線,讀多了總覺不夠雋永,於是重新回到對詩形式美的探索,沉浸在從許多首「看不懂」的詩中得到自我理解的快樂,也漸漸認同張宏生老師「詞曲選」課堂上所說的,納蘭詞不耐讀的評價。

許多年前有一段相當低潮的時光,那時像是發了瘋般不停背誦杜甫的〈白帝城最高樓〉:

城尖徑仄旌旆愁,獨立縹緲之飛樓。
峽坼雲霜龍虎臥,江清日抱黿鼉遊。
扶桑西枝對斷石,弱水東影隨長流。
杖藜歎世者誰子?泣血迸空回白頭。

這首詩大概不算他特別出名的一首,但也有一點名氣,多半是因為詩中打破傳統,加入散文的用字與句法,下開韓愈的這個層面。我已經忘了當初是怎麼找到這一首詩,詩裡的家國情懷也與那時的情緒毫無干係,只記得在租的小套房裡,自己一個人又寫又唸又背的執著。今天我又想起這首詩,好像了解了自己那時的激動,乃因詩裡尖仄的城樓形象,詰屈聱牙的難字與句法,彷彿將我心中難言的旮旯形象化,發散著當時種種沉鬱頓挫。而我是以這種方式治療著的,以我最熟悉的文學,走了過來。

前一陣子《新宇》邀稿,主題為「立錐」,他們預設是寫香港城居中的忙碌與窄迫,不過身為一個異鄉人,也住在跟許多人比起來還算寬敞的房間(當然,如果沒有 室友更好XD)難以表達太多這方面的想法,於是想到最後,往往又轉向自己心中的「錐」去。不論是課業還是情感,我感覺自己常常站在一根根的錐上,幾次摔下,粉身碎骨,卻也還是搖搖晃晃站在這裡,悲憫地望著地上屍骸。是否人總是如此,總要在自我心裡,無盡地死亡,無盡地重生?

於是我又想起了這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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